|
专辑诗文：鸟儿的爱情与家
水葫芦的家
天空飞翔的鸟，常常在我的心灵留下翅膀的痕迹。我与鸟的故事次第展开，得赖于我对摄影的执着与发烧。流浪的鸟，会让任何一棵树享有新娘的荣光，会让一些荒芜寂寥的湖滩草洲成为世袭的家园。我常常背着相机，没有经过许可，肆意地闯进鸟的领地，一副探头探脑、东张西望的模样，行迹着实可疑。凭借对鸟的习性的了解，我的阴谋一次次得逞，我窥视了鸟的私生活，窥探了它们许多的恋爱、筑巢与生育的秘密。说句实在话，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这些阳光与花朵的忠实信徒、不畏艰险的伟大旅行家，有着一份沉郁已久的仰慕与歉疚。
我机缘巧会的鸟是??，在水中快意的??外形如鸭，嘴直而尖，体形短圆，上下浮沉宛如葫芦，因而人们俗称它们为“水葫芦”。在鄱阳湖畔，在水乡的大小池塘里，它们诗意地栖居。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小风徐徐地吹，阳光懒洋洋地照，我照例背着相机在浅浦草滩溜达，偶尔就发现一窝水葫芦蛋。水葫芦胆小怯弱，见有人来，立马潜入水中，常常在离岸很远的芦苇丛隐蔽处，以水草营造巢穴。䴙䴘的巢很特别，它不在固定地点，而是随波逐流，飘荡在水上。碰巧那天刮大风，将离岸六十多米水葫芦筑的窠巢吹到了离岸只有十来米的枯树盘根地带，这是埋伏摄影的理想距离。
我知道，这对??在茫茫时空中成为夫妻的艰难与幸运。在众里寻它千百度的概率中，眼前这简陋的窠巢对于这个种族意味着怎样的责任与使命。这一个轮回的起点源于雄鸟和雌鸟从相识到交配之间，那一段非常有趣的求偶舞蹈。在江南绸缎一样的水面上，两只相遇的䴙䴘，面对面低头展翅，然后抬头仰脖，拍动双翅，迅速向前。当互相快碰到时，又骤然停下改为后退，那情景简直就是一场优美的芭蕾。通过舞蹈的互相比试和了解，如果赢得了对方的爱心，它们就衔着水草开始共同建造洞房。
接下来二十多天的日子里，我每天都要披着伪装网蹲守拍摄。我用眼睛和手中的镜头见证了水葫芦平凡的爱情和对家的细心呵护。窝巢里共有六枚水葫芦蛋，一只已经孵化出壳。幼鸟属于早成鸟，刚出壳就跃入水中。当我看见幼鸟头饰着黑白条纹，在还没学会潜水前，等待父母提供小鱼、水生昆虫等食物的情形，内心充满了莫名的欢喜。这时候，小??多么容易受到夜鹭和大型食肉鱼类袭击啊，我替它担忧。水葫芦双亲轮流孵化着剩下的蛋，因为我的到来，它们受到惊吓，在惊惶恐惧中，在它们离开时，依然没有忘记用水草和芦苇将巢穴覆盖严实，它们慧黠地认为这样，我就不会发现它们的窠巢。我再一次为它们的无助与天真感动。
正是七月的天气，水葫芦夫妻一门心思扑在自己的窠巢上。每天清晨，太阳刚刚起山，水葫芦夫妻第一件事就是将覆盖在巢穴上的树叶掀开，让暖洋洋的太阳照进自己的家。中午时分，日头火辣辣地炎热，水葫芦夫妇又将芦苇和树叶覆盖住自己的蛋，太阳实在毒辣的时候，它们就每隔一段时间给蛋洒水降温。时间像蜗牛一样缓慢地爬行，小??一只接一只碎啄同时，爬出了蛋壳。这时候，水葫芦夫妻就会把蛋壳衔到很远的地方扔掉，怕的是蛋壳的咸腥味道引来恐惧的天敌。小鸟一出来就兴致勃勃地入水嬉戏，水葫芦妈妈怕炙热的天气会对幼小的生命造成伤害，赶紧在一边用翅膀给小??扇凉。这光景，水葫芦夫妇有了大致的分工，一只带着小鸟畅游，一只依旧尽心尽力地继续孵化还没有出壳的蛋。小家伙如果玩的高兴，就会娇憨地爬上??妈妈的背；如果忍受不了高温天气，就会躲在妈妈的翅膀里。一切都是那样云谈风轻，那样宁静详和。但是这对夫妻还是产生了矛盾，事情的起因是一只没有孵化的坏蛋。
经过二十多天艰辛的孵化，五只小??先后开始了新的生命历程。只有一只不能够孵化。理智的雄??怕引来天敌，便将坏蛋衔出去扔掉，雌??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又偷偷地衔回了窠巢。雄的发现再一次扔掉，雌的又再一次衔了回来，几个回合之后，还是雄性的理智战胜了雌性的情感，最后这枚坏蛋，被远远地扔在了芦荡深处……
看着??夫妇带着儿女们，在清澈的小水塘里抓鱼逐虾，嬉戏玩耍，享受着家庭的快乐！我的内心再一次充满了感动。鸟类中有九成是一夫一妻制，而哺乳动物中能坚持这份贞洁的，只有百分之三。秋晴里雁群飞过，它们拥有良好的个人素质和集体自律，它们以夫妻为搭档，以家族为群落，排成人字彼此用翅膀荡起的空气为伙伴助力，在万里迁徙中，信天翁同样凭借着集体家族的力量穿越了多少风雨雷电，经历了多少生离死别……
鸟类在伦理的范畴内，为我们树立了多么温暖的道德典范啊！
当我的思绪从池塘港汊、丛苇渔村，回到我家阳台上的时候，我的内心充满了愧疚。我喜欢养鸟，最初养的是一只八哥，我从花鸟市场买来的时候，小八哥还不会自己进食，我喂养了一个星期，小家伙才会碎啄米粮。接着便是耐心教它学舌讲话，八哥一般对清脆的声音比较敏感，所以要用清楚悦耳的声音做八哥的示范音。因为我家的八哥是从小由人工饲养大的，较早习惯了我的讲话的声音，但同样需要有耐心，持之以恒。我训练八哥说话一般选择在清晨，因此时八哥的鸣叫最欢，并且在喂食前进行，训练效果更好。每天清晨和其它固定时间用同样的话语向八哥反复灌输，几天之后它就会有相同反应。训练时注意要用短词句，在八哥能成功的模仿短词句后，再继续连贯下去。训练八哥说话时，我总是呆在鸟笼旁边，以提高它的适应性。十天下来，我家八哥居然学会了一句：“你好，欢迎光临！”二个月后居然可以无师自通，将我教的几句短话自由组合，这下子可把我乐坏啦。小家伙很乖巧，几个月后，居然学会了七、八句话，有趣的是它说的话如我的如出一撤，也是那种带九江口音的“九普话’,连我因抽烟比较多而带有的沙哑男低音也学得惟妙惟肖，真叫逗啊！每当有客人来家里玩，被八哥说话逗得哈哈大笑时，我便在一旁十分地得意，就像自己的孩子考试拿了一个优秀成绩，自有一种欢喜。我每天给八哥喂食、洗澡、打扫笼里的卫生，服侍的体贴周到。每当下雪天，大自然藏起了鸟儿们基本的口粮，饥寒交迫中，有几只麻雀或者白头翁来捡拾八哥肆意糟踏的饲料的时候，我就会觉得是我为八哥避免了野外生存近于苛刻的艰难，每当我看到枯干尖硬的槐荚，滑过喜鹊焦急的喉咙的时候，我便会以八哥的恩人自居，每当逗它玩，它不领情啄我的手时，心里便会袅起一丝不快，我会想“每天喂养你，不愁吃不愁天敌，你怎么就养不熟呢？”
自从看见水葫芦和和美美的家庭，我开始觉得笼里的八哥有些可怜，打从一出生就被我囚禁在笼子里，失去了鸟儿特有的天性，成为一个禁欲主义者，我的八哥没有恋爱，没有家庭，没有在古樟树的树洞里与雌鸟的你恩我爱，没有在宝塔砖结构房子的砖缝中筑巢生蛋，保卫自己的家！每次想到这些我多少就有些负罪感，但是我能舍弃八哥带来的愉悦吗？
唐•韦庄在泛鄱阳湖诗中写道：“四顾天边鸟不飞，大波惊隔楚山微。纷纷雨外灵均过，瑟瑟云中帝子归。逆鲤似梭投运浪，小舟为叶傍斜晖。鸱夷去后何人到，爱者虽多见者稀”。是的，我养八哥，图的只是给我带来的乐趣。我没有思考过八哥的学舌不是它天生就有的歌唱和鸣叫，当大自然中的鸟儿用它们独特的方式鸣叫出不同的音调和旋律，以表达它们的喜乐哀愁时，我的八哥已经失去用它共性的语言与同类进行相互间的交流的功能，它在学舌媚俗中失去了自我。它从小就不知道用叫声来表示饥饿, 成熟后更不懂得用婉转的歌唱表示它应该追求爱情,是我剥夺了它天生的、一代一代遗传下来的鸣唱。
我利用八哥天生就有学习其他声音的本能，但是我从没有考虑到当它在说: 你好, 欢迎光临, 恭喜发财等人类的语言的时候，对于它们来说并不知道这些词汇的含义，在它们心情愉快的时候说，在它们生气以至愤怒的时候也说，其实它们说话就是一种鸣叫，用鸣叫来表达它们的心情，在它们悠闲时说：你好，恭喜发财！但是，在它们生气和受到威胁的时候也可能要说：你好，恭喜发财。 说话对于它们来说只是一种表达心情的鸣叫。而我知道八哥的忧伤与惆怅吗？
我不知道，当它们受到侵犯或是受到威胁的时候，依然是用学来的语言代替单调的鸣叫向对方示威，这就是在抓它们或是威胁它们的时候，八哥反而说出“你好”等语句，其实这是它们在反抗你而发出的鸣叫，有时八哥在我的面前懒得说话，客人来了的时候，反而说个没完没了，我不知晓，这其实是它在保护自己的领地，是向客人示威啊！
每当春天来临，鸟类不再像冬天那样集群生活，开始分群活动，各自忙于选择理想的地方，求偶筑巢。在繁殖期绝大多数鸟是一雌一雄配对营巢，每一对鸟都要占有一块地盘，作为活动和取食的范围并在其中筑巢，这个区域叫巢区。有了巢区鸟类就不需为寻找食物而长途跋涉，避免在同种鸟类之间相互干扰。占据一个巢区后，雌雄鸟就在这个领域内配对、筑巢、孵卵和育雏。巢区由雄鸟选择占据，其大小各不相同，主要和食物的多寡与分布有关。雄鸟发情比雌鸟早，常在巢区内鸣啭。在占巢区及繁殖活动的早期，雄鸟激烈鸣啭，并伴有不同程度的求偶炫耀动作，以激发雌鸟的性活动，吸引雌鸟并向雌鸟求爱。雄鸟主要担当保卫巢区的职责，驱逐侵入巢区的鸟类，特别是同种个体。这些是我在养画眉鸟时晓得的。我知道画眉鸟野外生存不容易，每只鸟，特别是雄性画眉都有自己的领地，它们必须为领地而斗争，失败的将被赶出山林，进入村庄和郊野，而那里是夜猫和老鹰的狩猎场地，它们将时刻面临死亡的威胁。即便是战胜者，也有老的一天，也难免沦落村郊的命运，而在青壮时期，它们也有很多的责任与担当。鸟类抚育幼雏的行为是一种本能。亲鸟在育雏期间十分紧张，每天喂食活动要用16～19个小时，往返近百次，斑啄木鸟达到120次。亲鸟衔食归来踩动树枝和巢时，幼雏就产生伸头张口反应，显示口腔内特别鲜明的颜色，如红色或*，以激发亲鸟的喂食本能。不张口的雏鸟，亲鸟不喂食。因而当我看到一只鸲鹆竟然选中了我家阳台花丛来筑窝时，我满心的惊喜。我知道这样的近水楼台会给它们带来方便和安全。只是这只鸲鹆不知怎么竟然忽略了人对于他的伤害，胆子也真够大的。
鸲鹆的窝一共花了二天的时间,一只公鸟飞来飞去,第三天上午起来,竟然一只牢固的窝就挂在了我家紫藤架子上了。后来的一天, 雄鸲鹆带了一只雌鸟过来,叽叽喳喳地叫了一番就飞走了.接下来持续二三天,每到上午,中午都会飞过来叽叽喳喳叫几声。不懂它们是不是在会商这窝的问题。听《动物世界》中讲述,鸟的世界里往往是雄的筑巢,雌的查抄,一旦雌鸟对于新建的家比较满意,她们才会交配孵养小鸟。我照旧蛮担心这只雌鸟会不会看中这只人类触手可及的窝，家里如果恁地来两只野生的小家伙安居,那是多么生态啊！
这样约莫过了三天左右,我惊奇地发明那只雌鸟乖乖地呆在自己的巢里,偶尔露个尾巴让你远远地自枝叶间也能看到。等鸟飞走后,我跑去查抄,哈哈,果然一枚很小的鸟蛋下来了，看来我再也不用担心它们看不上这家了。据说鸲鹆鸟一窝可下4-6枚蛋呢,而这一切八哥都没心没肺地看在眼里，我却记在了心里，我又一次为自己宠爱的八哥难过！
2010年的第一场雪，是大自然进行的一项残酷的游戏，它以优美的方式剥夺了我豢养四年的八哥的生命，也许是突然天冷的然由，也许是哪天太忙忘记喂食，也许是这些日子心烦没有给它洗澡，生长了寄生虫，我的八哥死了，看到笼中硬邦邦的八哥，我内心刹那间一片空白，我轻轻呢喃了一句：天哪，我的八哥！“
自从看到水葫芦幸福的家庭，我又想起了我的八哥，我豢养了四年啊，我很怀念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朋友叫我再养一只，我说不养啦，爱需要耐心，需要投入，当这种投入从一开始就是伤害，就是残忍时，太折磨人啦，太揪心啊！在此，愿天下有情鸟都成眷属，愿天上飞翔的鸟都能落地生根，都有一个像水葫芦一样幸福的家！
| 
发表于 2010-12-18 10:52:00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