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我的黄金时代——设计师的故事 [精华]

道长

四十多天的假期很快过去。上班时，各部门都拼命裁员。一天，开发部的经理将一张别公司的广告交给王小二，让他改一下做出来，王小二说，毋宁死。
他没有死，他当天就被裁掉了，裁他的理由是他是男的，出去好找工作，阿洁是女孩子，众所周知在我们国家妇女、儿童都可以作为护身符。所以阿洁留了下来。
    我们行政部是最富戏剧性的，所有的人都被裁了，包括经理，只剩我一人被合并到了总经办。
    王小二不久找了一份工作，是在离广州600公里的W城。我后来去看过他几次。后来我跟总经理吵架，突然离开了那个工厂就和王小二失去了联系。（那时没有手机）
后来我见到王小二，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他说他过得很无聊，也就是说他结了婚、买了房、买了车，老婆也是高收入的白领，他住在上海，到北京出差，没想到在此遇到了我。我还是老样子，头发乱如败草，穿本色的牛仔裤，当时我正站在三里屯的街头吃不登大雅之堂的麻辣串，唯一和过去不同的是，脸上有点历史的痕迹了。
    王小二的样子变了不少，烫了头发，穿着考究的麻织衬衣，半休闲的长裤，半休闲的鞋子，戴板材的眼镜，唯一不变的是他推眼镜的姿势，仍是伸直食指，往眉心那儿一点。他不叫我，我绝不敢认。于是我想到是个人都有自己的本质，放到合适的地方就大放光彩。我的本质就是无业游民、混混一类，现在在北京做了小学里的教师就很不象样。

道长

我说，我女儿已经快5岁了，最近出了点事。这孩子一生下来就长得象只老鼠，长得象老鼠也就罢了，居然不学好，在幼儿园和小朋友合谋毒杀阿姨。那一天午睡，她听到阿姨噔噔噔走了出去，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后，好就抬头开始东张西望。“呼”突然一根竹鞭从后脑飞舞过来，她顿时眼冒金星，然后阿姨揪着她的耳朵，尽情羞辱了她一番。
    她气得不得了。尤其生气的是阿姨还使诈，明明走了，又偷偷地折回来。回家后她拿了我的洗甲水。我对她说过这个有毒。她想拿这个毒死阿姨。她的好朋友见了，问清用途，深表赞同。她还有一秘方可加强药力，那就是石灰，有次她差点吞下石灰的时候被人掐住了脖子，说石灰能把肠子烧空。后来她们又在药水里加入了脚丫泥、口水、头皮屑等等，以致药水变得五彩缤纷。后来这瓶药水还没来得及洒入阿姨的饭盒就被人揭发。这就是轰动幼儿园的毒杀阿姨案。
    幼儿园开除了她。我只好送她回了我的娘家。由于我老公自小乖巧，加之我两人皆是大双眼皮，而这女儿不但性格不肖，还长着一对老鼠似的单眼皮。这事让我婆婆起了怀疑，从此他们家人对我们格外冷淡。不久我们就离了婚。

 其实王小二和我女儿没有任何关系。我女儿出生时，王小儿早就不跟我在一起了。可我婆婆说：象你这种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我和小二在一起的最后一晚，他兴奋得很。天明时我睡着了，他又把我叫起来。他让我再干那事，别用那劳什子。后来我也没有吃事后的药。

    我在21世纪跟王小二见到后，和她在酒店里登记了房间，然后一起到房间里去，一进去就抱在一起狂吻。我说：王小二，你还是个混蛋。
    我和王小二在酒店里又犯了一回错误。当时我们搂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天，逐渐有了犯错误的气氛。
    我说王小二混蛋。是那时他在W城，我去看他的时候。我用他配给我的钥匙开了门进去等他。他下班一进门，我就跳过去搂住他，他将我抱起来，扔到里面床上，再扑过去一阵狂吻，然后对我说他上下都饿了。于是我们一起去吃饭，吃完饭回来就开始敦伟大友谊，或说是犯错误。整个晚上，他的房间里就会传出断断续续不绝于耳的怪声。第二天，邻居一大早跑过来说：王小二，你老婆来了吧。你老婆唱歌真好听。王小二一脸无辜道：我老婆没唱歌呀。

道长

和王二在酒店犯错误之前聊了好半天。最后他把衬衣脱下来，光着上身穿着裤子和皮鞋。我把头靠在他的胸膛上，感觉他的肌肉已没有从前那么结实了，有点软，证明他开始腐败了。
    我撩起他的头发，发觉已有不少白的了，他烫头之后还做了挑染。他说，他的头发好是好，不烫一下就是不自然，而且现在做了经理，不弄时髦点底下人也看不起。
    后来他说，好吧，你摸一摸，看看怎样了。我摸了一下，提了一点意见。不知为什么，他竟有点不好意思，说看过啦，让我看看你的吧。他说我的乳头变得有点大，也有点耷拉了。我说：王小二，你永远是个混蛋！
    王小二说他并非永远是个混蛋，现在有家庭有事业，已经学了不少好。他抽了一根烟，把我抱了起来，很熟练地在我胸前爱抚一番，然后就来脱我的裤子。我说：别忙，再聊会儿。你给我也来一支烟，他点了一支烟，抽着给了我。
    5年前工厂放假的时候，在他的宿舍，有一次做完了，他也是这样点了一支烟给我。我们就那样赤裸相对，看着在午夜里袅袅上升的烟雾，我感到既温暖又无比悲恸。涕泪横飞，放声大哭。

那次在珠江上的凉棚上，王小二比哪一回都混蛋。我骑在他身上一上一下，极目四野，都是绿油油的香蕉林和灰蒙蒙的水雾。忽然间觉得非常寂寞，非常孤独。虽然他的一部分在我身体里磨擦，我还是非常孤独。后来我醒过来说换换，他就翻到我上面去。
    我说那一回他比哪一回都混蛋，是指他那一回对我说：余烟，我今天打算当个拜脚狂。然后他把我两腿抬起来，吻我的脚心。我平躺在凉棚上，两手摊开，抓着竹子做的柱子，用头发盖住了脸。
    那时他放开我的腿，把我脸上的头发抚开。我猛烈地挣扎，流着眼泪。后来我又不挣扎了，对他说，混蛋，你要把我怎么办？他说怎么了？我说，不怎么，接着来。所以他又抬起我的双腿，将我的腿架到他的肩上。我就那样躺着不动，双手平摊，咬着下唇，一声不响。
     那一回躺在凉棚里，忽然觉得外面的雨每一滴都打在我的心坎上。我感到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忽然间一股巨大的快感劈进来，那时节我很想死去。后来雨停了，我们就离开了那个地方，再也没有回去过。
    我一辈子只交了王小二一个朋友。这一切都是因为在广东那个工厂里，他对我谈到了伟大友谊。人活着总要做几件事情，这就是其中之一。以后就没和任何人有过交情。同样的事做多了就没意思。
    王小二说，他那时也是突然离开了W城。他曾经到处找我，找到快要发疯。后来他去了广州一家设计公司，在那里什么都好，可是由于投资者突然
撤资，他很快就失了业。他在外面流浪了很久，坚持到后来就去了大名鼎鼎的幻想公司。从那里出来时他就成了金白领，后来就总有猎头来找他。 
    

道长

 我离开那家厂后，由于没有文凭，又不想在流水线上做工人，所以我做过很多工作。而且我不久发觉怀了孕，就匆匆找人结了婚，老公下岗了，也没有正当职业。有一阵子我在公共厕所门口分发手纸，每隔一阵就往里用消防水龙冲洗一次，把坐在马桶上的人冲得象落汤鸡。还有一件事我总不会忘记，就是索取小费，如果顾客忘了给，我就揪住他衣服不放，连衣兜都扯掉。闹到了这个地步，也就没人敢再不给小费。因为工作过于积极，我很快就被开除掉。
    还有一段时间，我在火车站门前摆摊，卖减肥和隆胸的独家秘方。我的那个摊子跟所有摊子一样，其实就是一个布包。吃过我的减肥药的人除了胸部以外，哪里都没减，吃过我的隆胸药的，又把腰部隆了起来，顾客对我就不大满意。
    后来我就戴上黑眼镜，假装是瞎子，抱着吉他在地铁口卖唱，但很少有人施舍。作为一个瞎子，我的衣还不够脏。他们还说我唱得难听，可以催小孩子尿尿。后来我又当过小孩子的保姆，唱歌给小孩子听，他们听了反而尿不出，见到雇主回家，就说：妈妈，阿姨唱！然后放声大哭。我做过各种各样的职业，拖延了很多时间，来逃避我的命运。

后来被一个小学校长发现了我有点写作能力，就把我弄去当了写作课的老师。在我的档案里，他们给我填的是大专，专业是汉语言文学。
    我和王小二在酒店里重温伟大友谊，谈到当年的各种事情。谈到了当年的各种可能，还说到他的挤急，那东西一听谈到它，就激昂起来。王小二说：为了伟大友谊，他还能光腚到街上跑三圈。他说那毕竟是他的黄金时代。虽然在那时曾被指为搞破鞋。
    我和王小二在酒店里重温伟大友谊时，继续谈到过去的事。
    我和王小二在W的海边，在树林里犯错误后，到海里戏水。我们躺在沙滩上，他又直了起来，但刚犯过错，不至于那么急，于是他侧躺在我身后，枕着我的头发进入我的身体，后来在酒店里重温伟大友谊也是这样的。
     我和王小二躺在沙滩上，天色将晚，风渐渐有点凉。躺在那里心平气和，有时轻轻动一下，闭上眼睛，好象两只海豚，在海里游动。据说海豚做这事时就分娱乐性和生理性的。天黑了下来。阳光逐渐暗下去，远处的小岛变成了一团团的黑影。林子里有一股风，无声无息地吹过来。天地间充满了悲惨的气氛。我流了很多泪。也许是触景伤情。

道长

我对王小二说，那也是我的黄金时代。虽然被称为破鞋，但我清白无辜。我到现在还是清白无辜的。听了这话，他笑起来。我说，我们干的事算不上罪孽。我们有伟大友谊，一起犯厂规，一起受教育，过了五年又见面，当然要重温伟大友谊，再一起犯错。就算是罪孽，我也不知罪在何处。

   然后我们呼吸急促起来，压抑的叫声一次又一次穿过牙关。过了很久才松驰下来。王小二也发出怪兽低吼的声音。证明我们感觉都很不坏。
    很不坏之后，我说这不是罪孽。因为我象苏格拉底，对一切都一无所知。虽然活了二十多岁，眼前还是奇妙的新世界，我不知道人家为什么要说我乱搞男女关系，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又不这么说了。这些事有过无数种解释，但没有一种我能懂。我是如此的无知，所以我无罪。
    王小二说，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犯错误，当你犯下一个错误时，会以另外的错误来弥补，所以错误就会一直犯下去。（在此，错误的意思是广义的）一直到死。要说明他怎么又会有了这种见识，一切要回溯到那一回在佛山。
    那时风很大，我们站在一根柱子旁边，他还记得我长了一头乱如败草的头发，目光笔直地看着他。他感到需要我，我们可以合并，成为雌雄一体。就如幼年时在田野里行走，感到呼啸而过的风，天是那么蓝，阳光是那么明亮，天上有鹰在翱翔，雄鹰飞翔的姿态让人终身难忘。此时他想和我交谈，正如那时节他渴望和外面的的世界合为一体，溶化到天地中去。假如世界上只有他一人，那实在是太寂寞了。
    我说，那时我一直相信自己是无辜的。甚至放假的时候，我们在空旷无人的厂里几乎天天敦伟大友谊。这丝毫不能说明我们有多坏，因为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我这样做是为了伟大友谊，伟大友谊是一种诺言。
    但是在凉棚里，他在我的脚心吻了两下，彻底玷污了我的清白。那一刻我感到浑身无力，瘫软下来，再不想理会别的事，而且在那一瞬间把一切都遗忘。在那一瞬间我爱上了他，而且这件事永不能改变。
    承认了这个，就等于承认了一切罪孽。我做这些是因为我喜欢。做过这事和喜欢这事大不一样。前者该当受教育、写检讨，后者就该千刀万剐！
    我告诉王小二这事以后，我们正好走到机场的“送客止步”处，王小二已经走进候机室了，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完

桐油罐

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