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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皋山下的横路
南皋山北麓，是起伏蜿蜒的丘陵地带，由于长期种植水稻，在水耕熟化的影响下，形成了主要耕作土壤——水稻土。清明谷雨时节，看那新翻的泥土，像拓开的一片涅槃，似乎随手丢下一把种子，都能落地生根。那光景，沿着羊肠一样的乡间小路，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绿油油的庄稼，掩掩映映地走出三五里，就可以看到炊烟袅袅的村落，七八个村落簇簇拥拥地便产生了一个市镇，就有一条老宅院连着老宅院的老街。
这一方水土，当地人称呼为山背。涵括横路、泥山、林业、新溪一带，地势西高东低，西南向东北倾钭，从林业直出为一长垄，武陵河西岸及横路集镇周边均属开阔平区；西北部多丘陵，其中最高山峰为太平山脉的回龙寺，鹿角表，均在海拔一千米以上，著名道教圣地回头山坐落于此地。横路老街地处山背的枢纽地带，东与鲁溪接壤；南隔南皋山与宋溪交界；西与伊山隔山相连；北与泉口为邻。乡土社会让人奇异的是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那方言俚语，那住宅的摸样，都在告诉你：这里保持着孤立的社会圈子。老辈时光，乡土社会常态的生活是终老是乡。假若在一个镇子里的人都是这样的话，在人与人的关系上也就发生了一种特色：每个孩子都是在人家眼中看着长大的，在孩子眼里周围的人也是从小看惯的，这是一个“熟悉”的部落，很少有陌生人的家园。熟悉是从时间里、多方面、经常的接触中所发生的亲密感觉，在这样环境里，乡里乡亲得到从心所欲不逾矩的自由，规矩是自小“习”出来的礼俗，从俗即是从心。山背人为人处世都讲究一个脸面。女儿要出嫁，红挂绿裤花布鞋，是那年月的必备，出嫁的日子，娘亲要用细小的丝线将新娘脸上的汗毛、眼毛仔细地扯光。男孩子一旦喉头有了喉结，便挖来小竹兜，烙成旱烟筒，用铜皮壳包得亮光光的，在人前装上烟，双手敬重地递给长辈，大人一律双手来接，从此，村里人不再呼唤其小名，一律呼唤学名，俨然多了一个男子汉。乡村的婚丧喜庆，客人的席位、礼数，都有风俗风情，马虎不得。
一条清澈的小河自西向东贯穿了横路老街，流水哗哗作响，掠过稻田，掠过村庄，一头连着重重叠叠的远山，一头连着水汪汪的庐山西海。没有人知道，这条河流带给了一茬茬孩童多少欢乐的时光。春暖花开时节，用鱼笱捕鱼，着实有趣。小小鱼笱两尺来长，用细软的竹篾编织，头大尾小，尾巴可以扭动开合。桃花流水的河沟，池塘，在鱼笱里面放些锤碎的螺丝、蚌壳，到三垅四汊安放，总能有小鱼小虾，还有粗壮的泥鳅、黄鳝进笱。回到家中，祖母用新鲜辣椒酱做调料，久煮鲜鱼当肉吃，那口味实在难忘。江南水乡捕鱼的方式很多，孩子们喜欢剪下一块家里用旧的蚊帐，将竹片绷紧四个角，中间放上劈开的蚌壳或者猪下水作为诱饵，然后用一根长长的绳子系在洗衣的跳板上，沉入水里，剩下的事情就是在一边等待那些贪吃的小鱼小虾自投罗网。有时候一个下午光景，可以捕到一碗鱼虾呢，在等待的时候，孩子们就会捡来一些砕瓷作为棋子，在地上画一个棋盘，走起了西瓜棋，那光景与上山打野鸡，捕野兔，采蘑菇，自是别有一番滋味。
横路街临河有一溜民居，远远看过去，像湘西的吊脚楼，但是没有那古朴的风格和韵味，虽然潺潺溪流畔，有些女贞子和芨芨草的清香，可是建筑的格调没有上来，就有些树小墙新屋不古的不伦不类。其实，最具武宁民居特色当数老街上哪些老宅院。在一丁一拐的青石街口是一座门楼高挑的大祠堂，祠堂是老街聚族而居的传统标志。往南，油亮的青石街道两旁，是紧紧依偎着的青砖青瓦的老宅子，一落眼，就能感受到这儿到处都是历史，到处都是沧桑，近百多年从未间断过的炊烟，依旧亮蓝地升腾着，像袅袅婷婷的旗语，像挥舞的蓝色丝巾。
走进这古老的宅院，熟悉江南的人，会觉得似曾相识。依然是那高挑的山墙，依然是四水归一的天井，依然是雕龙画凤的砖雕门楣和木雕窗格。一座座老宅院将诸多传统建筑元素安顿得井井有条。老宅子里的厅堂、居室多而不乱，布局严谨，间隔适当。整个建筑是似乎是徽派的风格，讲究天水归流，因而前院和后院，偏院和侧院，都有回廊相通。屋内随处可见水车、斗笠、磨盘等农家用具，间杂的商铺也是小农经济的眉目，还有弹棉花、篾匠、铁匠等手工作坊零星分布，俨然是一个完整的山里世界。
横路老街的建筑，看上去很像明清时期南方十分常见的建筑，但是细微处，却有所不同，而且附近乡镇的建筑也是各有各的差别与沿袭。老街的建筑以砖、木、石为原料，以木构架为主。梁架多用料硕大，且注重装饰。通常立柱为梭形，梁托、爪柱、叉手、霸拳、雀替、斜撑等大多没有雕刻花纹、线脚，这与都昌鹤舍村的徽派建筑比起来，显得有些小家碧玉。建筑的墙角、天井、栏杆、照壁、漏窗等用青石或花岗岩裁割成石条、石板筑就，且往往利用石料本身的自然纹理组合成图纹，墙体基本使用小青砖砌至马头墙。走近这些老宅子，顿然感到冷冷清清，似乎有些莫名的失落与寂寥。但是透过那些烟熏火燎的痕迹，透过那些油光滑亮的门槛、窗棂，依然能够感到许多尘封已久的东西正在一点点苏醒：光线从镂花的窗格中漏了进来，折射在另一侧的墙壁，翻腾起繁花的形状，时光似乎正被砖窗一圈圈雕刻。古朴的物件，落满灰尘，昨天的灰尘覆盖今天的灰尘，透着久远的亲切。炊烟日久天长熏黑的土墙，像水渍一样蔓延，凝滞迟缓，投下铅一样的重量。经过老屋的角落，衣襟上不免会沾上许多的异乡的情调，它们有着江南苔藓的细微，有着灰白土墙和青石甬道的清凉。天井细细地平坦，响午一过，尤其安静。寻常的门环，因太多的触摸显得光滑圆润，撮合着几代人的体温。
彳亍在老街上，古老宅子看家护院的都是一些上了岁数的老人，他们在这里出生，在这里住了一辈子。年轻人都在外面闯荡世界，只有一些年迈的老人依然留守在空荡荡的院落中，守望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守望着远在远方娃娃们的前程。只是，让人叹息的是老宅子有些开始坍塌，有些已经被新盖的四四方方没有一点特点的新房子取代。让人有些为老宅子命运担忧，据乡里干部说：也曾想过保护这些老宅院，但是保护整条横路老街需要大笔资金，没有着落。再者，横路老街没有规模，不能作为旅游景点，又不够文化遗产的份量。保留的目的很难明确。听到这样的话语，让人有些唏嘘。这也许是许许多多像横路老街那样传统建筑正在面临的尴尬。在保护与扬弃之间，有多少缅怀与失落啊。 | 
楼主
发表于 2013-1-9 20:5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