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晚上母亲的精神很好,她总摸弟弟的头:“我的儿,龙陀,你一定一定要把这条裤子换掉去,不合季节的裤子怎么能穿,你一定一定要......" “好,我知道了,你已经说了很多很多遍了:还有,不要再叫我穿老革命送的裤子,当官的肚子大,我穿不了。”老弟很不耐烦。眼睛是冷的。 母亲可以感觉了,她说:“你不要这样的态度对我,我是妈妈,我有病就话多嘛!”然后转过头对我说:“还是我的何儿最理解我。”然后,像小孩受了委屈的样子。我们为她能清醒感到高度喜悦,同时也感觉到了,她没有之前的敏捷思维和坚定,像个孩子单纯,可爱,要很吃劲才能表达出自己的意思。这也许也是王教授不放走的其中一个理由吧! 母亲很听我的话,我说:“闭着眼睛睡觉,不可以说话。”她会答应我:“好。” 半夜,护士来测血压,母亲伸出右手比划着,一边翘起大拇指一边说:“高级护士,高级医师,我死而复生......”小护士看到她的手就急忙向后退。母亲说:“不要怕,不要怕,我不会打人了,我好了,好了,......”我给母亲当着翻译,我说:“你别怕,她高兴着,已经清醒了。” 母亲睡不着。我知道她脑子能想点事了,并且下午给她买了件25块钱的毛大衣。当时母亲虽然和从前那样骂我不会合理理财一通,但是可以看出她很喜欢很喜欢这件衣服。 买那件衣服其实是一个偶然,下午,我到大地保险公司去找一个朋友帮忙上传资料走回来的途中看到一堆减价的冬外套挂在人行道旁边,很漂亮很漂亮,原来要上百的毛外套竟然要价25块,不过有些旧,颜色也不时新。我和一堆妇女老太太挤挤搬搬的在那里看来看去,当时口袋只有三十六块七毛。人群散了,只有我一个人还在摸来摸去,一手提着我觉得我试着最漂亮的短袄,一手提着那件毛大衣,那个卖衣服的女孩戴着眼镜,吃着压缩饼干看着我,我说:“二十行不?”眼镜突然说:“你太好笑了,看看这东西,这价上哪找去。” 这是她这一生最漂亮最洋气的外衣,在我看来,除了台湾伯父十五年前送给她的那件时尚毛衣。但她一直不喜欢那件圆领毛衣,不喜欢也穿了十五年,穿到变了型。 两台湾伯父要是活到现在的话应该都有七十多岁了,那是爷爷的正房生的。每年回来一两次只是为了悼念生母。他们叫比自己小两岁的奶奶叫继母。大的台湾地震前没了,小的八年前心脏移植半年后没了,一个政治一个金融,他们的妻儿从来没有回过,没有见过,听父亲说,七个堂姐两个堂哥有在台湾当医院院长太太的,有在香港的,有在澳大利亚的...... 小妹妹第一次手术带着赠款在赣州手术失败,随着七年前的一天,母亲受赠的金银首饰等等突然洗窃一空,急病一场,一恍就到了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