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不了图片发文章－－精致美丽的江户趣味--日本装饰图案之大成

斐然之刀

什么叫做"江户趣味"？其实也就是一般我们常看到的、带有日本情调的精致包装。通常从容易得手的日本现代民艺，乃至于此间日本料理店里里外外的陈设和器皿，都可以感受到所谓的"江户趣味"。直到今天，因时代潮流的冲刷与社会变迁下，留下来还值得珍惜的日本人自己心中的乡土世界，透过现代人的匠心，更进一步推展到对全球宣传的广告、海报图商标等视觉文化的功能上，所以"江户趣味"能够成为日本风格的鲜明标帜，已是数十年来，为国际公认的融合传统与创新之绝好实例。

　　可是日本美术史的发展，向来都在中国文化的庇荫下成长，纵有"和风"异趣乍然一现，也不足以独揽民族造型的全面。只有江户时代的文物，距离现代最近，溶入生活最深，而且又是日本美术本土化恰巧碰上水到渠成的最佳条件和机运：其一是两百多年锁国的承平之局，纵任美术百花齐放；其二是美术人口遍及民间，注入生活的内涵，得以再创新猷。

　　如此看来，江户趣味应是最有代表性的纯粹日本造型美的表征，已是不容置疑。然而江户美术的多样化与大众化，交织着错综复杂的流派和形态，并每每随时代变貌，呈现画坛主力的消长。在长达两个半世纪的江户时代，至少有过狩野派、琳派、浮世绘派、文人书派以及洋风画派的兴衰起伏。就中琳派以综合日本装饰图案之大成，首开日本味十足的江户情调，最被看好是日本民族美术发展的无限空间。

　　美术史的江户时代，大抵是自一六三零年代德川幕府下令锁国之前后，才开始起算的。锁国也就是闭关自守，理由系为了彻底禁绝洋教。于是锁国之前的江户初期，德川政权只着眼于巩固实力，也忙着削平内乱，文化取向仍然延续了桃山时代英雄霸业者的品评标准，传袭着豪华壮丽的特征。此时狩野探幽（1603～1674）以幕府御用画师的身分，确保狩野依附权力核心，稳坐书坛江山的地位。可是锁国前后，一批带有古部气质的富裕阶级抬头，狩野派拗不过扎实的、广泛的民间势力的反扑，悄悄地隐身到大众化流行艺术的幕后，让抢得地盘的平民文化走向台前。江户趣味的成立，就是盘结社会底层的活力，与天才匠人之生命力所迸发出来的艺术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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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风格的整合与定型

　　今天日本人的民族形象，的确在先进国家之间，已经树立一种别致的人文特质。而这种特质，几乎是以江户时代的民俗风习为基础，慢慢演化过来的。换言之，日本人的衣、食、起居和教养，在江户时代定型以后，一方面积极接纳科技的方便，另方面也保存了某些生活方式的传统。

　　日本模仿大陆文明最少也有两千年历史；可是不能否认，经过日本列岛地理和风土人情的截裁与补充，多少会有些自己的面貌。然而千年岁月间物换星移，难免有的消逝，有的落土重生。只不过文化命脉的维系总是依权贵的喜恶而浮沈，何况是模拟的成份多，自立的性格少。唯有到了江户时代，所有过往的文化形态，此时部已接近完成的阶段，而且更重要的是文化行为深入民众，文化趋势反映出生活的追求与向往。于是料理的艺术、穿着的考究、居家的品质、社会的伦理，乃至于曲艺的普及，差不多于江户时代都有了雏型。尤其是艺能范畴的歌舞伎、日本音调的"三味线"，或是胶彩画祖型的琳派图案和浮世绘，概属这个时代的产物。

　　纯粹日本特质的人文现象，都在江户时代重行整合。日本独有的装饰性美术，也充份发挥到极致。这一系列清晰易辨的日本风格，终于在十七世纪中叶左右，逐渐明朗起来。是乃江户时代的宽永文化与元禄文化接踵而至，扬起波澜壮阔的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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町人艺术发达的时代

　　宽永年间（1624～1643）锁国政策（1639）确立，以德川幕府为支配中心的中央政权，其与领国诗藩的封建关系，稳稳罩上主从分明的幕藩体制。从此日本国内再也没有什么大乱，人口慢慢往都市集中，经济形态渐渐抬高"町人"的社会地位。"町"的原意，就是都市的小区画；"町人"的意思，指的也是都市里从事各行各业的族群。后来有一部分致富的商人，结合出色的平民艺匠，自成一个文化圈，不管他们是附庸风雅的富商，或是手工业的创造者，一概被称为"町众"。这个新兴商业阶级所形成的集团，趁天下太平、工商繁荣的大好光景，于民众艺术的提升、庶民文化的推进，发挥了谁也无法取代的贡献。

　　长久以来，依靠土地生产物而拥有文化资源的武士和农民，终于敌不过财力集中的工商町人，显然让出了文化主导权。反过来看京都和大阪，因为自丰臣秀吉以降，已是相当繁荣的商业中心，加上京都人一向保有浓厚的宫廷色彩和尊重古仪的传统，他们有意抵制江户政权的武夫作风，所以当町众阶层最早在京都一带形成上流社会的同时，很自然地采入古典文化的滋养，咀嚼宫廷文化的精华，独创优雅与浓艳相得益彰的"町众文化"。

　　町人艺术或町众文化在江户时代都是代表平民性格的大众艺能，它涵盖了文学、音乐、戏剧、绘画、工艺等等，也就是一般人能够欣赏，进而共鸣的文艺作品。

　　江户时代町人艺术全盛期的来临，至元禄年间（1688～1673）达于高峰。在文学方面有卑微之日常题材的"俳谐"，诗人芭蕉（1644～1694）是此中翘楚。井原西鹤（1642～1693）的"浮世草纸"，专门取材市井浮华，描写当时淫靡的风俗，颇有近代写实主义的精神，他的小说世称"好色文学"。近松门左卫门（1612～1724）是"净琉璃"的代表作者，他写剧本提供人形戏演出，他的主题经常围绕着义理与人情相克，最后以情死的结局收场，这种理想主义的悲剧，视自我毁灭为一种美学，也是近代日本文士经常采取的手段。

　　元禄文学以京都和大阪为发展空间，元禄美术的町人气质也有可观的一面。活力充沛的平民创作家，予幕府保护下的狩野派绘画预先告知形式化艺术，终将不是新时代寓美术于生活之性格书匠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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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派"所凝链出来的日本美

　　"琳派"艺术是从宽永跨到元禄的数十年内，以京都町众为基础，突起的第一座江户文化巨峰。这期间由几位互不相干，却风格相近，同时皆属町人手工业出的艺术家，表现出纯粹为鉴赏而艺术的作品。极尽装饰的本色之余，重新缔造有个性的、有工艺匠心的日本美术特质。

　　本阿弥光悦（1588～1637）是此峰的首席山头。光悦的潜在美意识，来自于刀剑研磨与鉴定的祖传家业所培养起来的敏锐眼力和智识。光悦所表现的美感是得之京都王朝文化素陶过来的人格和修养；光悦的造型活动，总带着古典的精神，自由运用于多角化的媒材。

　　光悦的才能不在绘画，反而在手工艺的制作上，有相当细腻和精美的成就。漆艺的新颖器形，配上古意盎然的诗词，以及螺钿技法恰如其分的工夫，再造日本莳绘的新境界。代表作的"舟桥莳绘砚箱"（国宝，东京国立博物馆藏，24.2×22.7×11.8厘米）可以说是家喻户晓的光悦艺术之招牌。此外光悦的作陶，由精研茶道濡致启蒙，留下不少造型自由的素人茶碗。顺便一提的，光悦的书法也是一流的，日本书道史上有谓"宽永三笔"本阿弥光悦亦列名其间。

　　本阿弥光悦的书法往往写在一幅幅手绘的画页上，构成优美的图案。在此与光悦有过合作经验的表屋宗达（生殁年不详），就完全以绘画为职志，他才气纵横、活力十足，为专业匠人辟出一道希望无穷的生路。

　　表屋宗达系典型职业书工出身，最难能可贵的是他能超越匠气的类型化，展开大艺术家气魄非凡的手腕，创出属于纯日本风格的巨作；他的代表作很多是晚年完成的屏风，最着名的一件是"风神雷神图屏风"（国宝，东京国立博物馆藏，两曲一双）。

　　表屋宗达的画继承已经式微了的大和绘手法和桃山障壁画的雄伟特征，赋予时代感的装饰性要素。他将浑身是劲的庶民文化底色，着上贵族艺术流丽洗练的彩衣，融合古典传统和近代造型，重现日本画细腻、纤巧又富町众智慧与生活感情的新大和绘。

　　本阿弥光悦和表屋宗达联手同创清新的日本式流行模样，让琳派典型的江户趣味，提前上路。琳派其实是"宗达、光琳派"的简称，亦即此派由本阿弥光悦和使屋宗达创始，相隔一代之后，尾形光琳（1658～1716）总其大成，所以尾形光琳至今仍被誉为世界最伟大的装饰画家。

　　尾形光琳是京都布商之子，一度追随狩野派之流学画，可是他的美意识始终沈浸在衣裳图案的质地里，因之成熟以后很自然地倾向宗达的画风，他崇拜宗达，私淑宗达，宛如嫡系师徒授受相传，实际上宗达过世时，光琳尚未出生。

　　多才多艺也是琳派画家的特长。尾形光琳以绘画拿手之外，也制作莳绘，为陶上彩，设计染织，画过团扇，这一系列创作，无不施展匠心独运的知性构成，发挥丰丽典雅的装饰特性：也就是说，尾形光琳深入体察自然界奥蕴，宁以图案化了的崭新造型来诠释日本的风物诗情。

　　今天所能看到的尾形光琳作品，大部是十八世纪初始，光琳四十岁以后的晚年力作。光琳艺术的两大杰作，是现藏东京根津美术馆的"燕子花图屏风"，以及热海MOA美术馆珍藏的"红白梅屏风"，这两件作品曾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装饰画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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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琳的弟弟尾形乾山（1663～1743），是陶艺家，也是画家。当他最早开窑作陶时，靠他哥哥尾形光琳协助画彩绘，后来他自己亲自执笔，不仅充满文人书的洒脱野趣，而且带有琳派装饰风的流水纹和草花描线。此种陶书的特殊魅力，确实为刚起步的"京烧"色绘，吹入一股新风。

　　尾形光琳之后，江户中期的书坛主角，改由文人画粉墨登场；江户晚期的绘画界，又是浮世绘的黄金时代。琳派的后继者再也不能挽回昔日光华，一度发放纯粹日本美的装饰性色彩、笔法与构成的琳派，直到明治日本画的近代化运动，才有下村观山、菱田春草、今村紫红、速水御舟、小林古径、前田青部、平福百穗、福田平八郎、山口莲春等第一线作家，将琳派的纯日本装饰感性，和他们华为圭臬的写生知性，调和成今日胶彩画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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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派的商品化、美术的生活化

　琳派的造型、琳派的图案广泛带动日本人的审美习惯，深深植入日常用品的装饰中，于是琳派所唤起的江户趣味，一、二百年来已是一般生活美学的底线要求。

　　江户时代的社会，新兴的町人阶层是文化的主宰；江户文化的发达，有赖国民经济成长，继以追求生活的美感。他们都是这个时代崛起的平民工商，必有人是生产者、有人是消费者，工艺品就在这样的循环里，再也不是奢侈品。既然随手可得的东西，一旦成为生活所需，种类繁多又大量制作的产品自然容易还原工艺本来的实用功能。江户工艺的特色，在于日超精巧的技术层面上，将琳派的美学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

　　琳派代表作家大都有一手工艺的绝活。他们把琳派所凝链出来的日本美，浸透到全国手工业生产的角落，影响地方匠人以追求琳派流行图案为风尚，却也无意间，共同营造了江户趣味的文化景象。

扼要地来看江户工艺，真正达到琳派商品化，又不失美术生活化的大众产品，首推京都的"友禅染"。这种手工精绘的和服布料，最能施展琳派绘画的本领。如果就个人创作的成果来说，"京烧"之祖野野村仁清（生殁年不详）的色绘陶器，得琳派创意，堪称独得纯日本风彩书陶艺的第一人。仁清的陶画，其实来自有田上彩瓷绘的启发。

　　九州有田是日本瓷器的发祥地。十七世纪初，归化的朝鲜人李参平首先在此采得瓷土，然后筑窑烧瓷。有田开始出现色釉，是酒井田柿右卫门（1596～1666）试验成功的。时值中国明末大乱，景德镇盛况不再，外销欧洲的瓷器被有田取代。当时的集散地在伊万里，遂有"伊万里烧"之称；但是纹样泰半仿自中国，少有日本味。直到十七世纪末，佐贺锅岛藩直营的官窑，其特选品专供馈赠用途，称"锅岛烧"；日本色烩瓷器始臻至精美小品的江户格调。

江户时代的手工业生产以陶瓷、染织、漆艺和金工品的开发最盛，产业形态也建立了家业传承的观念，几代经营下来，品质保证，别无分店。江户工艺的出类拔萃，正是精益求精的专业精神，为江户趣味点活了琳派装饰的商品化、生活化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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