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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许亦农 文
现在讨论建筑手绘时,我们不能不提到电脑绘画:一方面承认电脑作为建筑设计和绘图工具的必要,另一方面又强调手绘的不可取代性。表面上看这似乎是两种方式不偏不倚的并置,但实际上却是手绘拥戴者在当今数码技术无情的冲击下近乎绝望的呐喊。这绝望的意味甚至可以在王路为2008年《建筑手绘设计大赛作品集》所作的序言中感受到;而当手绘被称作“有着悠久传统的艺术奇葩”之时,颂辞几近挽歌。其实,在电脑来临之前,只有“建筑绘画”,是否“手”绘这一问题根本不存在,因此手绘之葩并不“奇”异。从这个角度来看,手绘之于电脑犹如传统之于现代;“传统”的出现是因为“现代”的到来,而“手绘”的意识则基于电脑的垄断;“继承传统”是因为人们认为传统在现代社会发展中正不断消逝,“提倡手绘”也是因为人们担心手绘将被电脑完全取代。
不过在我看来,“呐喊”虽未必多余,“绝望”却大可不必。任何事物都有其存在的道理;如果的确没有道理,其消逝也不可惜。手绘确有存理,但我在这里只言片语的目的并非为了“拯救”这一实践方式,而是希冀帮助人们更充分地从中受惠。
电脑绘画与手绘相比所或缺的诸多方面,如艺术感染力、意向、情致,甚或形神兼备之境界等等,已多见于艺术家、建筑师和学者的论述。这些都多多少少属于绘画的结果。而我想强调的却是其过程中两项密切相关的益处:思维和情性。
哲学家勒內·笛卡兒(René Descartes,1596-1650)曾说:“我思故我在”;这是以怀疑的方法说明我们无法怀疑那个正在做怀疑思考的“我”的存在,否则这个抽象的“我”的“怀疑”本身就无法肯定。这个推理当然不同于比迪卡尔早两千年的“庄周梦蝶”,不过说到建筑环境设计和理解的时候,我们或许可以稍稍放肆地说:“我画故我思”。建筑绘画不应单纯为了表现,也不单是为了记录,甚至还不仅是建筑思维过程和结果的外现,而应是这个过程和结果本身的一部分。思考需要适当的时间,手绘一点一线的可控速度恰恰可以与思考同步。在这个共享过程中,思考指导手绘、手绘提示思考,思与绘在互动中运行。
思维虽是大脑的运作,但又离不开心境。在中国传统哲学中,现代意义的心与思并不是截然分开的,以至于在翻译古典文献里“心”这个字时,我们常常不得不把二者同时呈现出来(即mind/heart)。心身交关,心智与身体为一个统一体,那么手绘也就是“心”思“体”察的过程。毫无疑问,电脑在当今建筑设计和表现中不可或缺,但它毕竟是外在之物,只是一种工具、一种媒介而已;心思体察的手绘不仅是媒介,也是内容和目的的一部分。在纸上不断凝聚的是那可观可触、实实在在的心思体察过程的反映,是虚拟图像制作无法比擬的体验。手绘也正因此而具有更强烈的“诉说”能力——它诉说着作者的思想、情怀和修养。手绘的这一点与苏轼(1037-1101)所说的“文如其人”颇为相通——读其画可知其人,知其人便悟其画。
另一方面,这心思体察的经历也是手绘者扩展眼界、目光、深化切入点、发现和延伸自我、融合体验与分析能力的过程,是自我陶冶的过程。即使手绘或许没能改变我们的生活,但它却无疑会熏习我们的性情与思维,使我们用更加敏锐的目光看待世界、用更加温馨的态度拥抱当下、用更加丰富的思辨理解人生。
“WA•总统杯”大赛与其说是拯救手绘传统之举,不如仅仅看作集中强化训练手绘技能、探索心思体察过程的机会——如此脚踏实地的工作比“力挽狂澜”的雄心更充满活力与希望。大赛的闭幕也并不是每位参与者手绘工作的结束,而是其漫长过程的开始。
是为序。
二〇〇九年十二月
新南威尔士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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