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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个艺术评论者都会深爱博伊斯，无论是要赞誉他或者批判他，他实在让人有太多的字可写。
博伊斯创造了至少两个巨大的空间——当代艺术的行为空间，当代艺术的解释空间。在70年代，他已经尝试了几乎所有的行为艺术手段。如果想用2000个字写博伊斯，最好的方法是避免解释他。而是——直接面对他的作品，他的生命。
波恩国家美术馆借来了博伊斯的部分作品，作为2005年的重要展览之一。由于也展出梵高的作品，介绍的小册子上写着：“从梵高到博伊斯。”如今的我们，竟如此热爱当初疯狂的他们。
可是对于博伊斯，这般或者那般的疯狂，都是他的不得不。
1943年，德国空军飞行员博伊斯的飞机在苏联西伯利亚荒漠上被击中，返航时因机械故障而紧急迫降，飞机撞毁，博伊斯本人摔出舱外，驾驶员当场身亡。在坠落飞机的残骸中博伊斯昏迷了又清醒好几天，伤势严重。后来被草原上的附近的牧羊人所救，以油脂替他敷伤口，并把他卧卷在毛毯中保温。
这成为了评论者最喜爱的题材，说之所以后来博伊斯的作品中，反复出现油脂、毛毯、铜、红十字架，都是因为这次人生意外。这是一个太过轻易的解释。
波依斯在他的后期，不喜欢谈起战争。当他回忆战争时，只有美丽的地理风景，不提任何毁坏或者被毁坏的经历。1944年，他被派往被荷兰，最后被英军俘虏，关入战俘营，一年左右释放回家。
战后的博伊斯始终处在深深的创伤之中，无法自拔。他先是与未婚妻解除婚约，然后经常接受精神治疗。有时候，认真地考虑自杀。
幸好，还有艺术，可以搭救自己。
他写道：“疾病几乎总是生活里的精神危机，过去的经验和思考应当被丢弃，而融为积极的转化。”1958年，博伊斯在Cleve疗养院获得一个房间当工作室，做了一些公共雕塑。
他开始有了自己的一整套关于艺术的想法，他知道该如何实现。他写道：“艺术的目的是使得人们自由，因此艺术于我是关于自由的科学。”
他的艺术，与其说是为了展示艺术使人自由的可能性，不如说是让自己自由。于博伊斯，艺术是心头已经烧开的沸水，不得不冒出蒸气；于他艺术不是游戏不是娱乐，是疗救，是不得不说的表达。
一个又一个让世人惊奇的作品开始诞生。
“如何向一只兔子解释艺术”，油脂做的各种雕塑，用毡毯做的衣服，扮演各种有趣人物，看一大块芝士慢慢腐烂；和一头狼关在一起；在卡赛尔种上7000棵橡树……
21世纪的艺术家们如今依然在重复着博伊斯的作品，这是让人惭愧的地方。
法国有杜尚，德国有博伊斯。当代艺术史常常重点介绍这两个人。可是和杜尚不同，博伊斯的一切行为都进行地那么诚心诚意，他反对权威，同时也反对虚无。杜尚用虚无反对权威的途径，博伊斯并不赞许。博伊斯并不把这些作品当作游戏。他从不区别艺术和生活的界限。一切行为于他，都是艺术，也都是生活中积极的行动。
他说人人都可以是艺术家。他反对权威，1972年10月，教授博伊斯和54位申请入学而未得许可的学生一同占领了大学的教务处，他要求教务处全数录取这些学生。很快，他就被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艺术与研究部长解聘并被警察逐出学校。
被解聘的当天，他在教务会议上激烈陈词：“人人都有受教育的权利！国家是猛兽，必须抵抗它。我赋予自我的责任是摧毁这只猛兽。”
之后又是所有当代艺术史都津津乐道的情节：在博伊斯的坚持上诉下，卡塞尔联邦劳工法院判决解聘非法。于是博伊斯乘坐他的学生所做的独木舟，渡过莱茵河到达美术学院。
博伊斯还成立过德国学生党，为学生发言，目标在于打破国家利益，绝对地解除武装，不用戒严，欧洲与世界一体化。用新的观念从事学习、教育和研究。
是的，他是疯狂的。以理性的步骤实现着自己所坚信的理念。
可是他的疯狂毫不自私，这是他与大多数平庸的当代艺术家的区别。
疯狂分两种，天才的疯狂和平庸的疯狂。
平庸的疯狂是故作的疯狂，是自私的有目的的疯狂，是自知没有才华后的用以掩饰的假象，是对虚无的投降，或者是对功利的屈服。太多的当代艺术可以被归类其中。它们依附概念而存在，或者为了被解释而存在。它们面对博伊斯该是羞惭的。
博伊斯和他的作品从来不是为了被解释而存在。
于博伊斯，把生活当作艺术是唯一的疗伤方法，也是唯一的生活的方式。于他自己，那并非演出，而是真心所想。他经历过那样深切的痛，而后只字不提。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把生活当作艺术来生活的。
除了艺术，他还有生活吗？
“没有。”他后来的妻子Eva说。
或者可以说，他的整个生活，便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艺术。因为他不得不。
博伊斯在1982年在卡赛尔市内开始种树。5年，7000棵橡树。他本来想把这个计划推广到全世界。但他在1986年便病逝。最后一棵树，植在卡赛尔街上时已是1987年。——最好的艺术品永远都在语言的解释范围之外。
真正面对博伊斯的作品时，书写简直多余。可是书写也是行动之一，于是可以书写的人也不能放弃。 | 
发表于 2006-6-8 12: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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